不一样的春节

不一样的春节

　　春节的前夜，街上人丁寥落，医院却仍是灯火通明，人潮汹涌。

　　我是个实习医生，正忙着和主治医生值班，手忙脚乱地开着各种药方，一会儿工夫便累得腰酸背痛，看着面前喧喧攘攘的长队，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。

　　“下一位。”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，胡子拉碴的，穿一身邋遢的工人装，左额角有一块很明显的肿块，已做了简单的处理。“俺就是刚在工地上不小心磕的，没啥，给开点儿药就成，急着回家过年呢。”他摸着脑袋笑得很憨。

　　我看了看他头上的肿块，不大拿得准：“你这个可能不是外伤，最好做个颅脑CT看看。”他显得有些犹豫：“多少钱？”“几百吧，不贵。”“……我觉得这伤还不要紧，之前磕磕碰碰都习惯了，开点儿药就行。今年就存这几千块钱，想完完整整带回去。”我不放心，劝道：“可万一你就是颅内伤，回去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？不如现在查一查心里踏实。”“那……我先想想吧。”他退到了一边。我继续问诊，再没心思看他。等半小时后回头一看，人已不见了，大概是怕贵吧。“但愿是普通的额外伤吧。”我想着。

　　几小时后再见男人，是被几个年纪相仿的人架进来的：“医生，快救救他吧！”我心里一惊，让他们把人架到病床上。这一次可由不得他，当下我和那几个人凑钱给他做了CT，果然是颅内伤！颅内高压已到了很危险的地步，还是有点晚了，当时就该说服他留下来检查的。

　　我在心里暗暗后悔，尽量清楚地对晕乎乎的男人说：“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，最好赶快做个手术。”

　　他似乎清醒了不少：“得多少钱？”“最少八千。”

　　他眸中闪着的光又在瞬间熄灭，垂下脑袋，不语。我急了：“你再拖下去，真会有生命危险的！才八千块钱买你一条命，有什么好犹豫的？”

　　他忽然抬起头，像上一次那样笑了：“不用了，医生，我觉得我没事儿，开点儿药就行了。我这一年就存下这几千块钱，回家给孩子买几件过年的衣裳高兴高兴。放心吧，我要不舒服肯定再回来看病的。”他还在摸着那个肿块，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，他并不是“没事儿”。

　　我看着他脸上的憨笑，忽然有些心酸，但还是沉下脸：“你再拖，很可能就没有命回家了！我们医院不会跟你开玩笑的！”

　　他还是说着一样的话：“好吧，我想想，你们先忙。”

　　我无奈地回到桌前，临走前特地嘱咐带他来的几个人：“劝劝他吧，这病真的耽误不起，过年别再出什么事了。”他们点点头。

　　没想到，十几分钟之内，男人又一次逃走了。我十几分钟后再来，连那几个同来的人都不见了踪影。我无奈地叹了口气：我知道颅内高压的危险性，也知道未加任何保护便匆匆赶路的他生还率有多小；但他还是走了。他是舍不得那几千块钱吗？还是在想着妻子儿女的过年衣裳？也许，他的家人再也等不到他了……面对这样一个男人，我竟不知该褒还是该贬。

　　窗外响起噼啪的鞭炮声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流着暖黄的灯光，夜空中那一剪月色格外的亮（除夕无月）。壁上的时钟，刚好指向0：00。

　　春节到了，该过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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